第一百四十四章 “小小的惩罚”(11 / 11)

他高明,谁就死了也没人同情。这个朝圣者在未经开辟的道路上每迈出一步都会划破脚掌,但这每一步却都是他不安的灵魂的一滴缓解剂,每天走过一段路程,他内心的压力就减轻了一点儿——你们这些坐在软垫上卖弄词句的人,能说这是妄想吗?——妄想!噢,上帝!你看我在流泪呀!你创造的人本来就够可怜的了,你为什么又让他有一些兄弟,让他们去夺走他那一点点原本就匮乏的东西,夺走他对你这位普爱众生者的那一点点信任?我们相信能治病的草根,相信葡萄美酒,不就是信任你吗?因为正是你把我们一刻也不能缺少的治疗疾病和缓解痛苦的力量,赋予我们周围的万物。天父!我没见过面的天父!天父!往日充满我整个心灵的天父,现在却转过脸去不再理我了!请把我召唤到你身边吧!不要再沉默不语了!我的焦渴的灵魂实在忍受不了你的沉默了。儿子意想不到地归来了,抱着父亲的脖子喊“我回来了,父亲!”一个父亲能生气吗?“不要生气了!”儿子又说,“按照你的意愿,我的旅程本该坚持得更久一些,但我现在却中断了我的旅程。世界到处都一样靠辛劳和工作获得报酬和欢乐。但这对我有什么意义?唯独在有你所在的地方,我才感到幸福;在你面前,无论受苦还是享福,我都愿意。”仁慈的天父呀,难道你会把他赶出家门吗?

十二月一日

威廉,昨天我在信中给你描述的那个人,那个幸福的不幸者,曾经是绿蒂父亲的文书。他对绿蒂暗怀恋情,小心地培育这感情,把它藏在心里,后来暴露了,便被解职了。就是这段暗恋使他发疯了。正像你现在所读到的枯燥的词句一样,当初阿尔贝特给我讲这段故事时也是同样的无动于衷,你就在我这些词句里体会体会这个故事是多么奇怪地打动我的心吧。

十二月四日

你瞧,我完了,我再也忍耐不下去了!今天,我坐在她身旁,我坐着,她弹钢琴,弹着各种各样的曲子,所有的曲子都是那样的情意缠绵!所有的曲子都这样!全都这样!你有什么感想?她的小妹坐在我膝头上打扮她的布娃娃。泪水涌进了我的眼眶。我低下头,看见了她的结婚戒指,我的泪珠便成串儿地流了出来——她突然弹起那支无比甜蜜的古曲,我的心也同样突然得到了安慰。我忆起了种种往事,忆起当初听到这支曲子的时光,忆起中间那些忧郁烦恼的日子,忆起那些破灭的希望,还忆起……我在房间里来回走着,我的心在这一切回忆的冲击下,都要被窒息了。

“看在上帝的分儿上,”我说,同时情绪激动地冲到她跟前,“看在上帝的分儿上,请您不要弹了!”

她停下来,呆呆地望着我。

“维特,”她面带微笑说,这微笑渗透我的灵魂,“维特,您的状态很不好啊,对您心爱的曲子您都厌烦了。您回去吧!我求您安静下来!”

我立刻抬腿离开了她。上帝呀,你看到了我的不幸,你快把它结束吧。

十二月六日

她的形象无时不在跟随着我!无论醒着还是睡梦里,这形象都充满我的整个心灵!我闭上眼睛时,她那双黑色的眼睛就出现在凝聚着我的内视力的前额里。她就在那里!我简直没法儿向你表达。只要我闭上眼睛,她的黑眼睛就出现在这里,这对眼睛像大海,像深渊,横在我面前,停留在我心里,充满在我头脑里。

人,这个受赞美的半神,究竟是什么呀!他在最需要力量的时候偏偏缺乏力量吗?当他在欢乐中飞腾、在痛苦中沉落时,他不是同样受到阻拦而留在原处吗?当他渴望消失在丰富多彩的无限中时,他不是又被拉回冷淡麻木的意识中去了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