骇俗。它在无功利、无对象的世界中游荡,并获得快感,有点像西方现代派的“意识流”。但“意识流”主要集中在写作,而清谈却需要与他人一起进行,而且必须让潜行的意识外化为语言,而且语言必须漂亮。在这样的智力游戏中,一些模糊又飘逸的概念也有可能独立出来,获得智力论定,例如像当时一直搞不清的“无”和“空”这两个概念的差别。清谈又建立了一个特定的社交圈子,就像后来法国的沙龙那样,构成了一群贵族知识分子的聚合。这在非常讲究实用的中国社会中,具有独立和逆反的色彩。但是,他们又洗去了政治色彩。
清谈的最大贡献,是大大提高了中华文化的“非实用智慧”,这对今后哲学的推进至关重要。当实用的羁绊被摆脱,思维就可以在抽象的天域里自由漫游了。中国传统思维为什么缺少自由漫游的广度和深度?当代研究者往往以为是受制于政治,但是在我看来,更受制于实用。
丛治辰
“清谈”这件事情好像后来名声很糟糕,大家总要说什么“清谈误国”,但我觉得这是比喻的用法,意思是你们知识分子搞那些文化的东西都没有用。救国靠的是实力,是武力。这样说的人当然可以举出很多例子,三国两晋南北朝的时候就有很多。可是如果硬要说清谈误国的话,那什么不误国?写诗作词不误国吗?画花赏鸟不误国吗?文化发达的文明一定比野蛮的豺虎之邦要孱弱——军事上打不过人家。所以,把误国的罪过推给清谈、推给文化是不公平的。
余秋雨
关于误国不误国的问题,在当时就出现了一些分歧。有一次,王羲之和谢安有过交锋。王羲之的想法是,做人还是要有所作为,不能老是空谈,他的目标是做治水的大禹。而谢安则说,秦为什么亡得这么快,就是商鞅、李斯他们太有作为了。谢安认为快速地推进自己的行政措施反而有可能误国。我们记得,这是老子和庄子的思维。
王羲之想有所作为,但他的儿子王徽之却是个清谈的专家。我想以他做例子来向你们介绍一下清谈具体进行的方式。王徽之曾经做过桓冲的骑兵参军,桓冲问他在哪个部门工作,他说“经常看到牵马的来,大概是马曹。”桓冲又问他管了多少马,他回答说“不问马。”桓冲又问最近死了多少马,他答道“未知生,焉知死?”这种听起来莫名其妙的回答,其实都幽默地嵌着典故。例如,回答说“不问马”,源自《论语》中记载马厩失火,孔子退朝后问伤了人吗?不问马。至于回答“未知生,焉知死”,也是出自《论语》。当子路向孔子问死后的情形,孔子就回答了这句。除了典故之外,有时还故意作“错位链接”。例如有一次,桓冲要他管事,王徽之回答说,今天早晨西山的空气特别凉爽。这就是典型的清谈之风。
这样的清谈之风,对实际政务确实产生了负面效果。大家都仿效着这种机敏、俏皮、错位、脱轨,连官员也跟着来。如果这些名士也做了官,结果可想而知,完全建立不了社会管理所需要的顺畅沟通,行政效率严重低下。
费晟
但是,从文化来讲,清谈导致了中国一个玄学流派的形成。通过清谈把佛学、儒家、道家融合在一起,中国的文化在这里形成了自己的性格。清谈在这个意义上,功劳是很大的。大家不要忽视这种文化上的意义。胡适先生就曾经说过,发现一个古文字的意义,和发现一颗小行星,学术价值是一样的。我们得允许在兵荒马乱当中,有一些人能够从容地谈点哲学,建构一下文化。
余秋雨
哈哈,你还是舍不得谈魏晋清谈的负面效果,坚持着它的正面意义。平心而论,如果作为一门课程正面论述魏晋清谈,花费一学期、一学年都值得,我也鼓励哲学系、历史系、中文系的博士论文可以多研究一点魏晋清谈。但是,我们现在的课程是对中华文化史的快速扫描,只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