展还是少不了请鲁迅写文章。鲁迅在评介陶元庆的绘画时说,世界的时代思潮早已六面袭来,中国现今还拘禁在三千年陈旧的桎梏里,于是觉醒、挣扎、反叛,要出而参与世界的事业。但是,文艺界舍去了旧尺却又拿起了新尺,成为一种可敬的身外的新桎梏。然而,陶元庆君的绘画是没有什么桎梏的,就因为内外两面都和世界的时代思潮合流,而又并未梏亡中国的民族性。
翌年,立达学园绘画系停办,陶璇卿到杭州国立艺术专门学校任教授教绘画。不幸,1929年8月6日,陶元庆因病在杭州逝世。许钦文马上写信向鲁迅报告了噩耗。过了二十多天,许钦文来到上海看望鲁迅,见了面一时竟然不知从哪里谈起。
“你报告璇卿逝世的信早收到,托人带来他逝世后拍的三张照片也已收到。”鲁迅先开口说,“璇卿是怎么突然患起伤寒来的呢?”
“起初,他中了暑。当时我正在忙搬住房,东西还没有整理好,他突然病重起来,学生们便把他护送到我的住处。他老是叫热,吃了西瓜,放了冰块,还是叫热。我急忙请医生给他看玻”“看什么医生呢?”
“到湖滨三三医院请来中医裘吉生。”
“裘吉生,”鲁迅想了一下说,“这个人,我知道,绍兴光复时好像他做了点什么,做医生是他后来的事,听说他还在办什么医药报。怎么,他的药吃了没有效果么?”
“是的,到了六号早晨,元庆病情恶化,坐在马桶上大便脱力了。当时我在旁边扶着他的,只见他有出气而没有进气,我连忙把他抱到床上躺好,用手指按住他的人中,过了一会儿,他才渐渐地苏醒过来。我又赶快去请裘医生来诊视,裘医生看了之后说,他病情严重,应当马上送到医院去。于是,我又赶到广济医院请医师出诊。”
“哦,是梅藤根的那个医院?”
“是的。挂号填表办好手续,总算把医生请到了住处,检查皮肤已经没有了反应。先打了强心针,再找担架送到医院,已经是傍晚了。进了病房以后,我给他弄了点咖啡,他说味道很好的,还要吃。可是,等我再弄来咖啡时,他已经张不开嘴了。我为了帮他吃咖啡,便用双臂抱住他上身,让他成坐的姿势,他就这样坐在我怀里死去了。”
“他死在你的手臂上,总算临终有亲人在身边的了!”鲁迅叹息说,紧张的脸色缓和了些,似乎心里得到了点安慰。
次日,鲁迅将许钦文请到家里,坐定之后,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纸包来,放在许钦文的面前,侧脸看着窗外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“我想,璇卿生前很喜欢西湖,大家也主张给他在西湖边留个纪念,索幸就把他葬在西湖边上吧。这里是三百块钱,你拿去给他买块冢地吧。”鲁迅看着许钦文把那纸包放进衣袋里,接着说“璇卿对于西湖的景物,不是还吟过几首诗作过几幅画的么?”
“是的,我特别喜欢他画的西湖画。”许钦文谈起陶元庆的诗画,心情似乎开朗起来,便滔滔地说“他画的几张西湖风景画多变化,画那西湖的划子上的遮阳,只用一条弯弯曲曲的大红线来表现,看上去飘飘飘的很像,使人觉得那小船是在湖中荡漾。”
“这是艺术上的一个法则。”鲁迅接着说,“把一个典型环境中的各种特点概括起来,集中到一点上来表现,就显得更加突出了。所以写文学作品,也总是要多看看,不看到一点就写,细细看了多样的情形,才能概括得广泛,写得深刻而生动。”
许钦文告辞,回到杭州便抓紧给陶元庆买冢地。在玉泉头山门和鱼池中间的路旁,买了一块三分多的地,用严州青石建坟,用太湖石做墓碑,四周砌有围墙,前面有铁栅和铁门,门上标明“元庆园”,园内种上了花草。办完这一切,许钦文又到上海向鲁迅汇报。
“我看,在璇卿坟旁还得去种上几株柏树。”鲁迅听完汇报说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