樟寿为了治好父亲的病,只好为寻找那些不可思议的药和药引而东奔西跑。
当铺是一种特殊的行业。当铺的店门就很特别,一个坚固的门墙,走过一个小门,便见到一排高高的柜台,一般大人站上去,眼睛才够得着看见柜台,小孩子或个子矮的便什么都看不见,只得仰头把东西送上去。来当铺当东西的都是穷人,当铺的伙计依恃主人是地主土豪,对来当东西的人显出一副傲慢神气。“当票”也很特殊,票面上印有简单的规定,日久便磨得看不清,只有当铺的字号还可辨别出来,空白处写所当物品和钱数,特别使用一种“当票字”,比平常的草书还难辨认,加上怪异的措词,实在是难懂。樟寿每天从家中拿一些首饰衣物到当铺去,换回少得可怜的一点钱,再到药铺去买给父亲治病的药。
在贫病交加中,周伯宜对生活绝望了。病没有治好,身体虚弱不堪。
伯宜公长时间地喘气,连大家看着都替他吃力,然而谁也帮不了他谁也代替不了他。小樟寿在旁边看着心里很难受,蓦地电光似的闪过一个念头还是快一点喘完了吧……然而立刻觉得这想法太不应该,于是就像犯了罪似的;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思想实则是正当的,因为他太爱他的父亲了。
这天清早,衍太太来了。她是一个精通礼节的人,很严肃地说“你们不要空等着啊,赶快动手给他穿衣服呀!”
于是,在她的指挥下,大家忙碌起来,给伯宜公换衣服,并将纸锭和《高王经》烧成的灰一起用纸包好让他攥在拳头里……“叫呀,你父亲要断气了。快叫呀!”衍太太说。
“父亲!父亲!”
“大声叫!他听不见,还不快大声叫!”
“父亲!父亲!”
伯宜公平静的脸忽然变得紧张,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,显得有些痛苦和留恋。
“什么呢?……不要嚷。……不……”他低低的声音说,又急急地喘气,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平静下去。
“父亲!父亲!”小樟寿一直叫着。
清光绪二十二年(1896年),伯宜公终于带着对家人的眷恋和对社会的憎恨告别了人世。99。99