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间,忽听车声粼粼,二人回头一看,只见一辆牛车扎扎驶来,赶车的是位中年乡农,裹在一件青布破大袄里,袄面黑铁似的,到处缝缝补补,内里的棉絮早已失了柔软,皱皱巴巴的缩在两层粗布里面。
牛车驶近,只见赶车的乡农发如乱草,面似灰土,胡子拉拉碴碴,戚容难掩,一只手缩进袖筒,另一只手握着鞭子也缩在袖中,偶尔伸出来鞭打一下畜生,他整个人瘦骨嶙峋,一看便是饔飧不饱的贫农。
相比于贫农,这头拉车的牛虽然老了,却还算结实,步伐稳当,目光坚毅,凡是了解稼穑艰辛的人都会对这头牛投以敬意,毫无疑问,它是一个家庭的依靠,春耕秋收,拉车代步,样样离不开它,真正的佃农宁可自己苦一些,也不愿亏待了耕牛。
老牛拖着一架木车,无遮无拦,无篷无牖,简陋而耐用,也是有年头的旧车,木板上伤痕累累,车斗里蜷缩着一位少年,面色不但蜡黄而且生着冻疮,他模样敦厚憨实,不对,他模样其实英朗爽气,但因穿着一身烂袄,带着破旧的护耳毡帽,久在农家受贫困冻馁之苦,是以显得乡气,所谓“居移气,养移体”,假如他有幸生在书香大户,必定大不一样,不必身穿貂绒锦袍,只凭月眉星目,寻常体面的衣衫,走得出来也是一位跌宕倜傥的少年郎。
命运这东西常常带着捉弄的成分,一开始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游戏,认真的人未必能赢,不认真的人未必会输,这少年没有向天哭诉,因为他有自己的财富,认真体验过的人生就是一笔弥弥足珍贵的财富,寒冬中唯一奢侈的温暖所在,他有一个平凡而伟大的好父亲。
“嘚”乡农似乎急着赶路,将要路过王春辉二人时,大喊一声,以示提醒,“嘚!嘚!”他再次连声呼喊,以示提醒,稻草人却听不见,他玩的正开心,见一片落叶斜斜飞走,急忙追上去,不料那牛车正奔过来。
乡农大吃一惊,急忙勒缰,那牛收蹄不住,向稻草人撞去,稻草人仰着小脸全没注意到牛车,见疾风一吹,梧桐叶飞得远了,他心急之下,纵身一跃,手里的柳条同时击出,阴差阳错的竟然躲了过去。
牛车突遇变故,砰的一声,车斗里的少年身不由己撞在木板上,痛的惨声大叫,若非赶车的老爹在前当着,恐怕会飞出车外,乡农心头突突乱跳,急忙稳重老牛,见稻草人无碍,忙不迭的回头去看儿子,眼中怜惜,表情不安。
王春辉和张兰未料稻草人会突然冲向路中间,眼见情势危急,登时丢掉麋鹿,飞身抢去,却来不及相救,二人神经一绷,稻草人却从牛蹄下躲了夺去,兀自在路边玩耍,两人长出一口气,突听背后一声乍喝。
那乡农暴跳如雷,喝骂道:“熊孩子不长耳朵,找死是不是,听不见我呼哨提醒,长了眼睛也不看路,万一被老牛踩踏,你这时还活得成吗?”
张兰护道:“喂,你……”王春辉一把拦住,没让她说下去。
那乡农箭步冲去,对二人喝道:“你们大人怎么照料孩子的,由着他不管不问吗,这次算他命大,往后再马虎大意,有你们后悔的时候。”
王春辉自觉理亏,让人家说两句那也无妨,何况大家安然无恙,只是虚惊一场,因此不愿跟他多所纠缠,点头致以歉意,道:“实在对不住,是我们教导无方,惊扰了二位大驾,这就赔个不是,还请见谅海涵。”
那乡农受到惊吓,一时气愤,忍不住多嘴了两句,这时情绪稳定下来,见对方披头散发,穿戴单薄,忽然叹了口气,幽幽道:“大家都是穷苦人,为了讨一口生活谁都不容易,既然有缘遇上了,我捎带你们一程,这条路还远着呢,徒步而行可不是办法。”
王春辉笑道:“多谢老乡好意搭载,岂敢叨扰,你们似乎有要事在身,还请轻车赶路要紧。”
那乡农热情道:“不打紧,不打紧,耽误不了多少功夫,来来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