沧浪(3 / 4)

私语“官家要让那些新派大臣回来么?”

这讯息一定又令张贵妃与贾婆婆坐立难安,宁华殿的人再次忙碌起来。而今上与中宫的关系倒如窗外那愈显明丽的天色一般,渐渐地破冰回暖,除了礼节性的见面,两人相互探访的次数也开始逐步增多。

一日我路过内东门小殿,忆起张先生所说的,何郯在此回答今上“碎首进谏”诘问的事,忽然想到,皇后未在今上面前对苏舜钦遗词稍加掩饰,可能便是抱有碎首进谏之心罢。幸而她与何郯一样获得了完美的结果,所进的谏言委婉而有效,令今上不但“嘉纳之”,连带着对她的态度也比以前好了。

胡思乱想地,又心生一奇怪的念头今上对新政大臣的态度,倒与对中宫的情形很有几分相似呢。

国舅李用和有恙在身,庆历八年岁末病势加剧,今上曾亲临其宅第探望,并再为其加官晋爵,但国舅的病仍未痊愈,时好时坏。皇祐元年春,苗淑仪闻说国舅又不大好,遂自己备了一些补品药物,命我送去。

那日国舅气色极差,常咳嗽得气都喘不过来。我见状不妙,忙回宫请了太医去给国舅看病。诊脉治疗期间我一直侍立在侧,怕有何不妥,不敢擅离。待国舅病情渐趋稳定,面色好转时,我才发现时辰不早,已过了禁门关闭时。

无可奈何之下,我只好接受国舅夫人杨氏的建议,在李宅中小憩,等到明晨再归。

她热情地为我备好客房,但我毫无心情安睡。这是我自入宫以来首次在外过夜,满心忐忑,只想早些回去。宫门四更开启,我刚过三更便已起身,盥洗之后即匆匆赶往宫城。

大内正门宣德楼列有五门,门皆金钉朱漆,壁皆砖石间甃,镌镂龙凤飞云之状。每日四更,诸门启关放百官进入上早朝,京城官员多乘马而来,故都下有歌谣称“四更时,朝马动,朝士至”。

百官进宫城须以官职官阶为序。因四更时尚未天亮,宰执以下官员皆用白纸糊烛灯一枚,以长柄掲于马前,并在灯笼纸上书写其官位名字。入城前,官员会依顺序围绕聚首于宫门外,马首前千百灯火闪动如星河,这景象被称为“火城”。

皇城外还设有一“待漏院”,供早到的亲王驸马及朝廷重臣休息。这天是朔日,宫中有大朝会,在京官员皆会入宫,但现在,显然我来得太早,宫门还未开启,也没见到火城盛况,待漏院也冷冷清清,唯见宫门前有灯光一点,一位乘白马的官员正在宣德楼的雕甍画栋下静默地等待。

我略微靠近他,见他身披黪墨色凉衫以御风尘,内穿朱衣朱裳绯罗袍,加白罗方心曲领,佩银剑银环,足着白绫韈、皂皮履,是四品官员的朝服装扮。

他原本侧脸朝着宫门,似感觉到我走近,他徐徐转首,犀角簪导三梁冠下呈现的是一副清俊的容颜。

他并不是很年轻,约有三十多岁,但身姿秀异,勒马立于曲尺朵楼、朱栏彩槛的背景中,任清幽夜风吹动他的凉衫广袖,眉间衔一抹郁色,萧萧肃肃,竟有谪仙一般的风致。

我在宫中,常见的是宰执大臣,三品以下官员认识的不多,故不知他是何人,不过既然四目相对,亦未敢忘了礼数,当即朝他长揖为礼。

他淡淡一笑,在马上欠身还礼,再看我时的目光是温和的。

此后两厢无言。还在猜他的身份,却见他马首前的白纸烛灯悠悠晃动着开始转向我这边,我定睛一看,目瞪口呆。

上面写着他的官衔和名字——礼部侍郎、知瀛州王拱辰。

这个名字,如果在五年前说出,听者多半会问“是那个十九岁及第的状元罢?”

但五年后的今天,关于这个名字的诠释有了变化,众人——例如我——首先的反应是“是那个陷害了苏子美的小人么?”

在进奏院事件之前,王拱辰作为寒门士子苦读诗书而致身清贵的典范,